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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玥回头看着他,轻声说:“仲父,他招了。”
“我名为牧云,如风是我的师弟,教习师父给我们起的名字,如风……牧云,多好的念想,一生自由,来去如风。
可师弟他,没活过二十五。”
唐牧云坐在床边,目光落在顺着窗户缝隙落进来的一点阳光里,尘土沙砾在阳光下欢快地蹦跶。
“那一桩灭口岸,是师弟接了令去办的。
四个商行一百来人,都是手无寸铁的商户,又是自家人,下点药,一刀切干净,再放一把火,这种事在我们的行当里就算是最容易的‘尖活儿’,事少钱多,时间要是赶得及,天亮前还能去金陵的河边搂着姑娘睡上一觉,去去身上的血气。
可那夜过后,师弟没回来。
师弟的事,我还是从坊间听到的,杀人剁手传的沸沸扬扬。
官府下了令,主家也派人拦,可人的嘴怎么能堵得住?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传十、十传百,活生生地传进了中州,传到了天皇老子的耳朵里去。
中州的老皇帝烧香论道有一手,大事上居然也还没老糊涂,很快派了个官来。
那时候,他还不是闻名天下的铁笔判官,乔装成个穷酸书生,不走官道不摆官威,三两天便给那些个烂事查了个底掉。
主家反应也不慢,跟在陆判官的后头,将所有的证据毁的一干二净。
最后,他们还找到了师弟的藏身之处,下了请帖,邀这位奉旨查案的钦差过府夜饮宴,而我,就是当时埋伏在厅里的众多杀手之一。
陆判官只带了一个小书童,捧了个不大的楠木骨灰盒,是他给自己预备的。
早听闻这人出身微末,没什么家室背景,每审大案,都是抬棺上座。
那天,他甚至没备棺椁,连个全尸都不预备给自己留下,当场就镇住了主家的所有人。”
……
唐牧云顿住不语。
他抖了抖手上的镣铐,抬头望向萧亦然道:“我在江北时曾听闻,漠北戈壁上的古漠春烈性浓香,入喉即醉,醒时犹如荒凉大漠,枯木逢春,是天下难得的好酒,可否请王爷与上一杯?”
沈玥蹙眉:“你胸口还有个窟窿,如何能饮烈酒?”
萧亦然摆手,命人抬进来一坛。
唐牧云将第一碗酒洒在地上。
他面色凝重,沉声道:“小师弟他原本是去商行行灭口之事,却不知怎的发现了端倪,那些商行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了些疮疤,是染了阳城疫病留下的。
阳城疫病现如今已经有了方子可治,可十年前,这疫病在江浙要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疫病来势汹汹,人一旦染上便立时高热、溃烂、上吐下泻,三两日的功夫就能要了性命,但只要熬过去最难的关口就能活下来,这病以后也不会再惹上了。
小师弟他……他就是阳城泽县人,也是当时是他们家里,唯一一个挺过这疫病的人。
那些商行里人全部染了阳城疫病,经手的是运往漠北天门关的军粮。
传疫病与人倒也罢了,你们可能此生都想不到,金陵是如何糟践人的……那一批送往天门的军粮的装袋,裹过阳城疫病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