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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白孝文也是个戏迷。

白鹿原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男人无论贫富贵贱都是秦腔戏的崇拜爱好者。

看戏是白孝文唯一的喜好唯一的娱乐。

白孝文已经被确立为白鹿两姓族长的继任人,他主持修复祠堂领诵乡约族规惩罚田小娥私通的几件大事树立起威望,父亲白嘉轩只是站在后台为他撑腰仗胆。

孝文出得门来从街巷里端直走过来,那些在荫凉下裸着胸膛给娃娃喂奶的女人,慌忙拉扯下衣襟来捂住了奶子躲回屋去;那些在碾道里围观公狗母狗交配的小伙子,远远瞧见孝文走过来就立即散开。

白孝文开始替代族长父亲到那些弟兄们闹得不可开交的家庭里去主持分家事宜,到那些为地畔为墙根为猪拱鸡刨打得头破血流的族人家里去调解纠纷。

他居中裁判力主公道敢于抑恶扬善,决不两面光溜更下会恃弱凌弱。

他说话不多却总是一句两句击中要害,把那些企图在弟兄伙里捞便宜的jian诡之徒或者在隔壁邻居之间耍弄心术的不义之人戳得翻肠倒肚无言以对。

他比老族长文墨深奥看事看人更加尖锐,在族人中的威信威望如同刚刚出山的太阳。

他的形象截然区别于鹿兆鹏,更不可与黑娃同日而语。

他不摸牌九不掷骰子,连十分普及的纠方狼吃娃媳妇跳井下棋等类乡村游戏也不染指,唯一的娱乐形式就是看戏。

白孝文喝毕汤先礼让父亲去看戏,声言由自己看门兼侍弄牲口;白嘉轩朗然说:“你去看去。

你叫你屋里人也去,天热睡不下喀!”

白孝文再到上房问奶奶去不去,然后又问母亲去不去,奶奶和母亲既然都不去,他就再没有去问自己的屋里人。

他拿了一把竹皮扇子出门上路了。

贺家坊的戏楼前人山人海,浓烈的旱烟气儿和着汗酸味儿在戏台下形成一个庞大的气团,令人窒息。

戏楼两边的台柱上挂着两个盛满清油的大碗,碗沿上搭着一条粗捻上冒着滚滚油烟,炽红的灯火把台子上的演员照得忽明忽暗。

本戏《葫芦峪》之前加演折子戏《走南阳》,被王莽追赶着的刘秀慌不择路饥渴交困,遇见一位到田里送饭村姑,戏剧便在刘秀与这位村姑之间展开。

刘秀此时没有了皇帝的架势纯粹是一个死皮赖娃,不仅哄唆得村姑向他奉献出篮子里的蒸馍和瓦罐里的麦仁汤,而且在吃饱喝胀有了精神之后便耍骚使拐调戏起村姑来了:“今日里吃了你半个馍,我封你昭阳坐正官。”

刘秀唱着许诺着就伸手去摸村姑的脸蛋儿。

“今日里吃了你两个半个馍,我封你昭阳坐正宫。”

刘秀唱着许诺着又撩起腰带摔打到村姑的前档里。

麻子红出演村姑,天生的娇嫩甜润的女人嗓音特富魅力,人们已经忘渴了他厚厚的脂粉下打着摞儿的大小麻窝儿,被他的表演倾倒了。

村姑对刘秀死乞白赖打诨骂俏动手动脚的骚情举动明着恼暗着喜噘嘴拒斜眼让半推半就实际上好的那个调调儿,麻子红把个村姑演得又稚又骚。

台下一阵阵起哄叫好打唿哨,小伙子们故意拥挤着朝女人身上蹭。

白孝文站在台子靠后人群稍微疏松的地方,瞧着刘秀和村姑两个活宝在戏台上打情骂俏吊膀子,觉得这样的酸戏未免有碍观瞻伤风败俗教唆学坏,到白鹿村过会时绝对不能点演这出《走南阳》。

他心里这样想着,却止不住下身那东西被挑逗被撩拨的疯胀起来,做梦也意料不到的事突然发生了,黑暗里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那个东西,白孝文恼羞成怒转过头一看,田小娥正贴着他的左臂站在旁侧,斜溜着眼睛瞅着他,那眼神准确无误明明白白告示他:“你要是敢吭声我也就大喊大叫说你在女人身上耍骚!

白孝文完全清楚那样的后果不言而喻,聚集在台下的男人们当即会把他捶成肉坨子,一个在戏台下趁黑耍骚的瞎熊不会得到任何同情。

白孝文恐慌无主,心在胸膛里突突狂跳双腿颤抖胸子里一片昏黑,喊不敢喊动不敢动,伸着脖子僵硬地站着佯装看戏。

戏台上的刘秀和村姑愈来愈不像话的调情狎呢。

那只攥着他下身的手暗暗示意他离开戏场。

白孝文屈从于那只手固执坚定的暗示,装作不堪沤热从人窝里挤出去,好在黑咕隆咯的戏场上没有谁认出他来。

那只手牵着他离开戏场走过村边的一片树林,斜插过一畛尚未翻耕的麦茬地,便进入一个破旧废弃的砖瓦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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