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已经答应了,方砚知赶忙将自己在沈舒年那里所剩无几的面子尽数捡了回来。他轻咳一声,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好似刚刚无理取闹的人不是他一般。“不过方砚知,你先前答应我的条件,我还未找你清算呢。”沈舒年笑容收敛,掀起眼皮,一双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方砚知瞧。他从屋内搬来一把椅子,然后放在储藏室正中间,就这样如同审讯一般,坐在方砚知对面。白天经历了太多的插曲,他差点儿忘了之前方砚知央求他去摆摊写字时,自己提出来的条件。既然墨块已经成型,方砚知心里暂且也没有什么记挂之事,如今可以好好回答他的问题了。看沈舒年这般架势,方砚知脸色顿时僵了。他本来以为沈舒年会直接过去这一茬,没想到人还耿耿于怀不能放过。方砚知尴尬地抓了抓脖子,看着沈舒年充满审视的目光。见实在躲不过了,方砚知叹了口气,决定对沈舒年实话实说。“想问什么便问吧,不过事出有因,有一些事情我可能没法儿给你准确的答案。”沈舒年笑得一派温文尔雅,看起来不像在逼问真相,而是和方砚知闲话家常。可是方砚知看着他这样的笑容,浑身上下就止不住的打冷战。比阎王更可怕的是笑面阎王,沈舒年此情此景,正好贴合方砚知心目中不折不扣的笑面虎形象。沈舒年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私底下找阿飞打听过你,你很早就从方家分家出来了,之前也没听说过你们方家有着什么制墨传承。”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好似方砚知的所有小动作都无处隐藏:“你又是从何得来的制墨技艺?我见你手法娴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出来的,必定经过了专业训练。”方砚知叹了口气,没想到沈舒年居然还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间,去找阿飞盘问了方三的老底。更让他恨铁不成钢的是,阿飞居然真的毫无心眼,就这样在沈舒年面前,把方三出卖了个干干净净。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有什么理由能将沈舒年的怀疑搪塞过去。还没等他编好借口,就听沈舒年略带警告的声音说道:“别想着胡编乱造一些故事来哄骗我,如果我想,我可以把你祖上所有的关系查出来。”他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看起来自得其乐:“方砚知,我劝你最好给我说实话。”沈舒年这番话听起来很是严重,方砚知虽然对其嗤之以鼻,可是心底里不得不在意沈舒年的真实身份。万一沈舒年真的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家里面出来游玩的小公子,被自己拘着做了这么多天劳工,万一以后回去了在那些官员耳朵里告上一状,放在这个视人命如蝼蚁的封建社会,他怕是十条命都不够赔的。方砚知叹了口气,暗道天要亡我,然后摆出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来。他打算先给沈舒年来一剂预防针,生怕人经受不住惊吓,到时候直接晕过去:“既然你执意要问,我可丑话说到前面。”“接下来的事情可能超出你的惯有认知,可我真的没有欺骗你。”沈舒年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方砚知,等待着他彻底坦白。“我确实姓方。可是方三不是我,方砚知才是我。方三分了家产出来自立门户,可是方砚知家庭美满,祖祖辈辈从事制墨生意。”听到方砚知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沈舒年眉头紧锁。他按揉了一番酸痛的眉心,似在消化方砚知话中包含的信息量。“你是说?旁人都以为你是方三,可你的真实身份,是制墨人方砚知?”沈舒年刚把自己的推导说出,下一秒就开始自我否认。他的眼中划过一抹危险的精光,眼底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这太荒唐了,方砚知,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还会觉得我是疯了。”方砚知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语调幽幽道,“可我字字句句,当真说得都是实话。”沈舒年面色难看至极,一时半会无法接受方砚知带来的事实。他试探地问道:“那些赌债,是方三欠的,而不是你方砚知?”“聪明啊。”方砚知在沈舒年面前打了一个响指,“沈大公子还会举一反三了,当真让方某佩服。”“别扯开话题。”沈舒年眉眼闪动一下,“那你为何要去还这不属于你的赌债?”看来不能过早地夸赞一个人,刚还说沈舒年聪慧,结果现在就脑子不清醒了。方砚知觉得自己好像在和小孩解释复杂的科学问题,两个人简直不在一个频道上,实在无法共鸣。“我不是方三,可我在方三身体里。”方砚知话音刚落,随即意思到不妥,赶忙摆手找补道,“我不是妖精,也不是邪祟,更不是鬼魂怨灵,你可别转头就找来道士和尚什么的给我做法事。”“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去理解我这个情况,佛家还是道家怎么说着来着?”方砚知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下,沈舒年半个字没看懂,还得半蒙半猜才能理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神魂附体还是神魂超脱?我就是这个状态。”看着沈舒年疑惑不解的表情,方砚知愁容满面:“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无法理解这些事情,你说说你,还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走过去想要安抚地拍拍沈舒年的肩膀,却被沈舒年一个侧身躲开了。方砚知停在空中的手有些尴尬,最后只能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不是有意瞒你,可是我也知道你们不会相信。要是你无法接受,可以离开安庆村,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我决计不会阻拦你,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困扰。”说完,他没有细看沈舒年的表情,就自顾自地回了自己房间,心上仿佛被狠狠揪着一样疼。方砚知茫然地想,自己在这个异世界方砚知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屋子里面敲敲打打的声音给震醒。他半睁着眼探出脑袋,发现窗外月明星稀,连村上养的鸡都不叫唤。他心上骤然一缩,生怕自己这个小破屋子遭了贼人惦记。可是方砚知转念一想,屋内除了一些墨液墨块再无其他,如果贼大晚上不好好睡觉,反而大费周章地偷到了他的家里,想来还是贼比较吃亏一点。思及此处,方砚知心下了然,无事一身轻地再躺了下去。而后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可能不是贼人发出来的,而是沈舒年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或许他正准备离开。方砚知的经历不可谓不奇,沈舒年一时接受不了害怕他也是情理之中。他心口一酸,不打算去想这些糟心事,于是将被子高高蒙过头顶,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屋外已是天光大亮。方砚知从床上半身不遂地爬起来,揉了揉晕沉沉的太阳穴,想要缓解熬夜带来的头疼。昨夜谈话情景逐渐浮现眼前,一字一句历历在目,倒是让方砚知有些不知所措。他着恼于自己和沈舒年敞开心扉,结果害得半夜忧思难遣,翻来覆去,夙夜难寐。半夜还被不明声响惊醒,困意再难酝酿,就这样半梦半醒地捱到了白天。果真是身子不行了,方砚知想。高中时候在网吧通个宵,第二天还能活力四射地爬起来去上早自习。没想到穿了个越,现在这副身体就是晚睡了一会,第二天就要死要活的。方砚知在心底暗暗自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底是年华已去,匆匆不回头。他感慨着高中生活的意气风发和活力满满,越看越觉得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往后怕是要好生休养,不能再这般任性妄为了。他摇了摇头,想把脑中混沌甩出,没想到反而把自己晃得更晕了。方砚知脚步虚浮,双腿发软,没有站稳身子,直接跌坐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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