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累的,反而因为沐浴完毕神清气爽。可是他没有言语,只是笑着,享受着方砚知这难得的体贴。方砚知坐在桌边,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往沈舒年的话本上瞟,咬牙切齿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有着数不清的仇怨。沈舒年不知道这话本哪里招惹了他,只觉着他这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怎么了?”他放柔了话语,见方砚知欲言又止,只好先开口询问。这一番前去阿飞家里,二人肯定聚在一起说了不少小话,他想从中套出点东西来。没想到方砚知看了眼话本,又看了一眼自己,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一般,攥紧了拳头,朝着沈舒年探出了身子。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将沈舒年深深地吸引了进去。他听到方砚知声音不大,却强有力的话语,让他的心怦怦直跳。他说:“沈舒年,我们跑吧——”方砚知做好了可能会被沈舒年说无聊,幼稚,莫名其妙的准备,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他只是灵感一闪,直接就将自己的想法对着沈舒年说了出来。而下一秒,他渐渐冷静下来,又收回身子,安安稳稳地坐在座位上,刚想找补一句,就见沈舒年轻轻笑着,应和了一句“好”。方砚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怔愣着看着面前笑得一派温和的沈舒年,高速运转了一天的脑子此时却不好用地短路了起来,几乎是没能判断出来沈舒年的意思,只是呆呆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我说——”沈舒年拖长了尾音,几乎是吊足了方砚知的胃口,“我说,好。”他不像一般人一样好奇方砚知话里面的深意,他只想答应方砚知,无论那人是什么样的要求,他只想尽可能地满足他。“说到跑?咱们跑哪里去?我看村外的树林里就不错,饿了还能摘浆果吃。”沈舒年话语天真,像是对和方砚知流浪生涯有着无限美好的期待,“或许松山上也不错,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想到他们的初遇,沈舒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的气质本就清润,此时更是显得温柔:“我觉得那也可以,就看你想跑到哪里去。”“我怎么样都可以,就看你想跑到哪里,我就像现在这样,在你身边陪着你。”沈舒年的回答完全出乎了方砚知的预料,他看着沈舒年灯火下温润好看的眉眼,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七上八下,几乎是要冲破胸膛。他压下心上悸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能完完整整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话或许很不符合逻辑,可是他想这么说,便这么说了:“我觉得不好,旁边的树林里想必有很多的蚊虫,到时候给咱们两个咬上一身的包,不仅瘙痒难忍,落到脸上的话也不太好看。”“那松山吗,虽然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可是村上的人总说那里有着吃人的猛兽。”方砚知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看着沈舒年的眼睛说道,“原先我是不相信的,总觉得是大人诓骗小孩不要乱跑的假话。可是若是带上了你,我还是愿意宁可信其有的。”二人的话语幼稚如同小孩谈笑,却谁也没有嘲笑谁。沈舒年朝着方砚知伸手,方砚知虽然有着疑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他的触碰。沈舒年带着些许寒气的指尖不经意间地触碰上了方砚知的脖颈,惹得方砚知受不住地瑟缩了一下。沈舒年的手顿在空中,片刻后又不在意地将方砚知因为动作而褶皱的领子翻了出来。他的动作轻柔,方砚知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二人之间这种恬静安详的氛围。将衣领整理好后,沈舒年收回手来,就听方砚知嘟囔着抱怨了一句。“下回你不准坐在这里看书了,手都是冷的,也不知道多给自己披上一件衣服。”沈舒年愣了一下,顺其自然地接下了方砚知的话:“好,依你。砚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听着照做。”“花言巧语。”被沈舒年这样百依百顺的话语一闹,方砚知脸上瞬间爬上了一层红晕。这人现在的话倒真是让人误会,方砚知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应当首先把握住主动权。他双手交叠桌上,将下巴垫在手上,微仰着头看着沈舒年:“我知道你这老狐狸心里肯定又在想我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说出了这般没头没脑的话语来。”方砚知话音停住,观察了一下沈舒年的反应。见此人如同笑面佛一样,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便泄气地继续说道:“可我这回真的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沈舒年,我们跑吧。”说着,他回忆起方才阿飞劝诫自己的话语,将其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方砚知听:“今天我和阿飞谈了一会儿,都觉得咱们不再适宜再在安庆村上待下去了。今天方大方二就敢当着我的眼皮子底下将你陷害进衙门,以他们穷凶极恶的性子,将来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他对沈舒年不住。方砚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喝口茶给自己增增底气,可是却失望地发现一旁的茶壶空荡荡的,半分茶水都倒不出来。他悻悻地收回手来,可是话已至此,开弓便没有了回头箭,便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奔波忙碌,可是我没有办法。如今我与那两个便宜哥哥结下了梁子,之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事,我不想你有危险。”方砚知支起身来,几根手指在身前缠绕打转,暴露着主人现在心上的万分纠结:“若你不想和我一起离开,我也不强求你。你告诉我你家庭住址,我好将你送回家去,咱们来日方长,总有山水有相逢的时候——”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舒年直愣愣地打断了。沈舒年似乎很是不满自己要将他送回家去的安排,一双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对方砚知嗔怪道:“你总是想撇下我。”“不是——”见沈舒年又开始甩小性子,方砚知手足无措,生怕他误会了什么自己生闷气。可是他抬眼一瞧,却发现沈舒年话说得不好听,脸上表情却是温和的。这人又在逗弄自己,方砚知哭笑不得,只得干巴巴地向他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撇下你,可是你知道,你跟在我身边,总是危险的多,为何不愿意回去当你这富家大少爷,总比跟着我风餐露宿粗茶淡饭要好得多。”“我乐意,你别为我找这么多的借口,我自己自有分寸。”沈舒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话语不像是对方砚知的妥协,反而分外强势有力。方砚知被他这外放的气势震撼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他的话语。他试探性地对着沈舒年问道:“那你?可否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咱们两个去到别处地界,到时候山高水远,谁也别想赖着咱们。”沈舒年看了他片刻,从他眸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期待。于是他说出了今天第二句对方砚知全心全意的应答,声音清冽温柔地道:“好——”好。无论这世上有多少苦难险阻,我只愿陪着你。既然得到了沈舒年的答应,方砚知自觉要承担起照顾沈舒年的责任。这人将所有的信任真诚都压在了自己身上,他便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真心。这些日子他早出晚归,就是为了将近来的行情摸个彻彻底底,同时还要兼顾路程,经济发展,气候适宜,文化素养等多方面综合考虑,为此这几天焦头烂额,一脸阴郁之色。期间阿飞来看望了一下他,见方砚知黑眼圈重得要从眼下掉下来,大惊失色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急切又调笑地喊道:“老三,你这几天晚上偷鸡去了吗,怎么看起来这般疲惫?”方砚知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从阿飞的禁锢中挣脱出来,抹了一把他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嫌弃地说道:“你离我远点,喷我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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