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砚知想着,昨天自己被逼得急了,虽然看出来了他的意图,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得很,好像抱着沈舒年忸怩了一顿。沈舒年哭笑不得又推不开自己,只能由着自己用这不体面的姿势挂在他的身上。他垂下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发现早已经不是昨天晚上那一套。方砚知鼻尖轻嗅,敏锐地闻到了身上残留着的一丝淡淡的酒味。他不禁咋舌,不可置信地想,不是吧……回忆像是一枚定时炸弹,瞬间将他因为酒精而暂且尘封的记忆炸成了漫天烟花。方砚知被迫全部想了起来,昨天是如何拽着沈舒年陪自己胡闹的。但是这事儿不能全怪自己。方砚知忿忿不平地回忆起来,至少酒是沈舒年提出来要喝的。自己只不过是心神激荡,再加上总觉得对他有些愧疚,所以才被这三杯两杯的兑了水的酒给灌醉的。为什么喝酒来着?好像是沈舒年推不开自己,气氛又到了这个份上,感觉不对酒当歌借酒抒怀都对不起这天时人和。自己本就烦恼郁结,便欣欣然地答应了沈舒年的要求,也正好借着酒意将疯发了个彻彻底底。他喝醉后面色潮红,却还记得面前扶着自己的人是个奸诈狡猾的老狐狸,好像还不知死活地骂了沈舒年几句,说他“黑心肝”“没人性”“惯会装可怜”来着。啊,要死。我喝醉后竟然会这般撒酒疯吗?方砚知一敲脑袋,瑟缩了一下身子,一个脑子简直快掰成了两半用。一半在想待会儿出去后该如何面对沈舒年,一半在想沈舒年被自己骂了个彻头彻尾,居然没把自己丢出去,还有这般好心帮忙换了衣服,当真是个活菩萨。左右躲在屋内也不是个办法,再加上他也确实有些饿了。方砚知将沈舒年为自己准备着的外袍捞了起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披着衣服,心中还念念有词地措辞一会儿要对沈舒年寒暄的话语。“早啊……”他脸上挂着和煦又虚假的笑意,话还没说完就被迫僵在了原地。往常沈舒年都会在他那个“御用”的座椅上看书,见自己出门后便会催着洗漱吃早饭。而如今,那个座椅上人影空空。方砚知没来由的心上涌过一阵惊慌,心脏仿佛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宿醉的头脑此时却不清醒了起来。他扶着桌子缓过这一阵眩晕,在屋内兜兜转转地将所有房间都翻了一遍,都没发现沈舒年的踪影。他最后找到了厨房,厨房桌面上还放着沈舒年为他们两个准备着的早饭。方砚知眼尖地发现托盘下面好像压着一个什么,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将压着的纸条抽了出来,捻着这小小纸片对着光亮读了起来。这小纸条是沈舒年写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撕的纸张,边角修剪得倒是整齐的很,半点不像是匆忙的样子。沈舒年的字迹清隽秀逸,隐隐约约藏着苍劲的风骨,倒是字如其人,和他本人性格极为相似。纸条上字迹寥寥,却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去处和归时,方砚知只一眼就将内容扫了个干干净净,不由得哑然失笑,嘴角漾起了一抹舒心的笑意。沈舒年先是交代了他的去向,说他有事要去长安镇上一趟,中午之前便会回来。后来又说让方砚知好好准备午饭当作昨天晚上撒酒疯的赔罪,不然等他回来后有方砚知好看。话里话外威胁之意跃然纸上,方砚知将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编排了一点沈舒年和他斗气别扭的情景来,脑补得不可开交,最后竟是笑弯了腰,将自己逗了个乐不可支。这些想法要是让沈舒年知道了,非得追着他打打闹闹三条街不可。方砚知一边唏嘘地想着,一边迅速地将自己收拾了个干干净净。他抓了个豆包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在脑海中将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列了个顺序清单。第一要务是得把碗筷洗了,该说不说沈舒年这包子不知道在哪里买的,味道居然还不错。接下来得把昨天喝得醉醺醺一身味儿的衣服洗了,顺手将沈舒年换下来的一并处理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被这村中粗酿的掺了不少水分的普通米酒给灌醉了,方砚知从前能喝会喝,不说千杯不倒,也决计不会这般不胜酒力。他到现在为止都觉得难以接受,当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既然沈舒年没有因为自己口出狂言而将自己撇下不管,方砚知心情倒是轻松愉快了不少,这些细枝末节倒也没有必要继续放在心上。他借着沈舒年外出的这段时间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干净净,就连院子里面散养的鸡都难逃毒手,被他擦了个油光水滑。等他气喘吁吁的满意地看着自己这辛劳的劳动成果,倒是油然而生一种骄傲自豪的感觉。方砚知擦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汗,挑了一只合眼缘的鸡就抱着去找了阿飞,请求他将鸡处理一下。他在一边给阿飞打下手,却还是在杀鸡时被鸡濒死的扑腾给吓了一跳,好歹没溅上一身血。阿飞是个热心肠,见他这样文文弱弱还能被鸡吓到的模样难免有些嫌弃。嘴上虽然在嘲笑贬低,手上动作却是麻利,甚至还自告奋勇地承担了拔毛洗刷的工作,方砚知拦都没拦住他。既然有人帮忙,方砚知乐得清闲,就在一旁狗腿子地帮人扇风捶背。阿飞原先还受用的很,末了越来越觉得方砚知围在自己身边转悠着实是闹腾,于是赶着人一边玩儿去了。等到阿飞将鸡处理了个干干净净,方砚知已经闲坐屋内嗑完了一碟瓜子。见人走进屋里,他抖落抖落身上沾染着的碎屑,对着阿飞千恩万谢去了。鸡已经魂归西天一尘不染,剩下的事情便好办多了。方砚知从屋后摘了几根葱,又择菜洗菜,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才在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做出了几道卖相不错的菜品来。他夹了一筷子尝了咸淡,自觉味道不错,必定能讨得沈舒年的欢心,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翘了起来。方砚知被身上一股子的油烟味腻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又回房重新换了一套衣服,甚至还颇为骚包地往衣襟上熏了一些香料。淡淡的兰花香不会让人觉得刺鼻,闻着反而心旷神怡。方砚知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屋前,像之前沈舒年等着他一样地等着沈舒年回来。随着午间时间越来越近,方砚知等待的心情便越加欣喜,几乎有些坐立难安,每隔几分钟他便站起身来眺望远处,想在必经之路的小道上看到故人那熟悉的身影。他觉得自己有些太不稳重,可是这样的心情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急切,几乎要超过了方砚知的控制。他在原地打转,思来想去地从屋内找出了一团丝线打着络子玩,想要借此分散些注意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方砚知越来越感到快乐。可是渐渐的,这种心情却被焦躁担忧取代。他估摸着现在时间已经快一点钟了,就连屋内摆着的一大桌子菜都凉了个七七八八,可是沈舒年还是没有回来。他一边安慰自己或许沈舒年只是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脚步,又或者老友相见谈笑甚欢,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按照纸条上留存的信息回来,一边又忍不住担忧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困难。沈舒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个想法一经成型便如燎原烈火,方砚知脑中天人交战了好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没压住心上愈演愈烈的惊慌,往身上塞了一些银钱后便将屋门锁好,急急忙忙地往长安镇上赶,想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人现在还没回来。他刚走没多久,远方小路上就有一个人影出现,步子同他一般的急切。那人逆着光影,方砚知虽然看不清楚她的相貌,却能觉察出来她绝对不是沈舒年。无他,只是那人身形瘦小,骨架也较沈舒年小了一圈,十有八九是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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