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徵殿中的桃树枯死了。
是自故土移植而来。十余年来,常开不败的老树,今年花期未尽,竟已行将枯落。
每一阵催花开的春风拂过,都是在催它死。
风过无情,刮落枯花败叶无数。
不过短短几天,桃树似天雷击中、大火焚过,树干已是半残。
王皇后心如刀绞。
这株桃树,是十七岁的怀慧亲自种下。京中最明亮的少年郎,光风霁月,温润如玉。人人都爱他工笔绘就的精致容颜;爱他前程似锦,不可限量。有良师相引,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十七岁的杜有容,与她并辔与花树下。少年人有着最意气的风流,也能说出最甜美的情话。
他说:“蓁蓁,来年你及笄,待桃花夭夭,我便来迎娶你。”
她是他老师的女儿。
也是他未来的妻子。
——如果没有女帝陆仲儿谋朝篡位,改天换地的话。
王皇后之父王敞,时为尚书令,朝中之中颇有话语权,一呼百应。他率先以死相谏,试图阻止女帝登基。然而他的下场与崔妙璩外祖父相似。
本人诛杀,族中男丁或囚或流,永不入仕。女眷没入掖庭为奴。
十四岁的王皇后,蓁蓁,她的天塌了下来。
亲族既伏,门生故交亦受连累。作为王敞的得意弟子,杜有容首当其冲,被贬去皇陵看守。在得知心爱的女子沦落掖庭为奴后她,他做了个决定。
费尽心机,他出现于皇陵祭天的女帝面前,将自己献给了她。
从此由天之骄子,变做臭名昭著的内臣,春鹤官,杜有容。
他的小字怀慧,出现在另一张苍然老去、却又兀自缠绵的口中。
他便日日着羽衣,踏木鹤,想象自己有朝一日生出翅膀,飞尽这重重宫宇,找出他心爱的女子,而后背着她,逃之夭夭。
再也不要回来。
然而他没有羽翼。
他是只假鹤。
他知道她也在这座宫中,他踩过她行的路,或许还穿过她洗的衣服,摘的蔬果。
而他们之间,却有着比天堑还宽阔的鸿沟。
他不能去见她。
除非想害死她!
好在,他还有缜密的心思与三寸不烂之舌。他拼尽全力讨好女帝,获取信任,而后不遗余力地,挑拨她与萧元宸生隙。
他成功了。
女帝与最亲密的大女儿反目成仇。她失去左臂右膀,而萧元宸则在他的暗示之下,终于有一日,私自放了一批掖庭女奴。
其中便有他的蓁蓁。
逃罢。
蓁蓁。
往最远的地方逃。往最安全地方逃。
往没有我的地方,逃。
蓁蓁逃到了西境六镇,凭借王敞遗孤的身份,获得萧元宥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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