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遥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一天对一幅画感兴趣,也许是因为未知本就容易引人深入。他又去搜索了近些年梁疏意的画作,好像他的风格就是昏暗的,就连发在patglover上的日常临摹都不怎么明亮。今年梁疏意竟然一幅画作都没有再发表过,最新的发表日期已经是去年三月了。那些评论家们对他的评价也越来越犀利,他发表画作,就说他是“不停地复刻当年的成功,以图省时省力又能得到大众的赞扬”。他不发表画作了,就说他“灵感枯竭,当年的一鸣惊人不过是昙花一现”。江知遥看了一圈觉得这些艺术家的圈子好像骂起人来更加的不留情面,虽然用语比较含蓄,但戳人心窝的目的也达到了。他搜索了许多信息,直到何望曲问他要不要带晚饭的微信消息弹出来他才反应过来,马上关闭了网页开始谋划下次的偶遇。这几天学校组织了期中考试,考试形式比较宽松,但他也没法逃课,又连着好几天排练,根本没时间出去乱晃。下周周末就是演出的时间了,这周周五晚上他主动联系了孟郁,但由于这次是会展中心的一家珠宝店开业,请了他们来热个场子,并不需要买票,他就只是客气了一下,毕竟没有人会把这个东西当成音乐节来蹦。平常这种演出他们一般都是不太想去的,但是演出费给的多,自从江知遥奇怪的人这周江知遥本来打算去蹭绘画课的,但前段时间他们乐队实在太过松散,这两天又收到了一场音乐节的邀请,下个月中旬就要举办,他们的时间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方虞天天把他们抓去排练,江知遥也不敢放方虞鸽子,只好趁机给梁老师发了一个满地打滚的小狗表情包,顺便卖了可怜。江知遥一连好几天别说制造偶遇,只要出校门就在排练室,根本没空乱跑。眼看又是周五了,江知遥还被那支玫瑰花弄得心痒痒,于是准备先去那家咖啡馆碰碰运气,看看梁老师会不会又在那里画画。这次是吃过午饭才过来的,他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有工人进进出出,把里面的橙色沙发往外搬,江知遥吓了一跳,心说不会刚找到这个地方这里就要被拆掉了吧?那以后要去哪里捞梁老师啊。他走近了玻璃窗,还没细看,就瞧见梁疏意从里面出来了。他的头发好像又短了点,上次见他还是在肩膀下面一截的长度,这次刚好能碰到肩膀。他上半部分的头发扎了起来,脸上戴了个金色细框眼镜,走到一个工人师傅面前不知道在说什么。江知遥观望了一会儿,脑子转得飞快,左右看了看,迅速钻进旁边的饰品店逛了一圈,中途还不忘探头看看那边的进程。眼见梁疏意好像就要说完话了,江知遥才从店里钻了出来,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跟他挥手。梁疏意正要进去,看见他也跟他挥了挥手,看见他几步并一步地跑过来,待他走近了才说:“自己出来玩?”江知遥跟他笑了笑,说:“我出来买点东西。”梁疏意看了眼他空荡荡的双手,也没说什么,又往屋里看了看,说:“你来得正巧,我里面有几张沙发坏了,刚刚换好。你要进来坐坐吗?”江知遥马上就说:“好啊。”跟着他进了门,又说:“梁老师,这家店是你开的啊?”梁疏意示意他坐,说:“没有什么正经事,开着玩儿的。”说着又问:“想喝什么吗?虽然没有什么生意,但是该有的东西也不缺。”意识到这间咖啡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江知遥有些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说:“什么都行。”梁疏意就笑了笑,站起来说:“香草拿铁行吗?江知遥看着他的脸,脑子昏昏的,连忙就点头。他坐在这里正好可以看见咖啡操作台,偷偷摸摸看了好半天梁老师的侧脸,在他要转过头来之前赶紧别开脸,佯装看着窗外。梁疏意拿了两杯香草拿铁过来,江知遥那一杯上面还勾了一只白色小狗,他自己的只是随手画了片叶子。江知遥拿过来欣赏了半天,半开玩笑说:“这杯是不是专属我的?你的和我的就不一样。”梁疏意低头喝了一口,嗯了一声,说:“算是谢谢你上次的小皮筋。”江知遥没想到他竟然把这话接了,弄得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喝了一口咖啡掩盖自己的表情,缓了一会儿才抬眼看了看他,没话找话说:“原来你还戴眼镜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梁疏意就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递给他,笑说:“那你试试。”“我……我吗?”江知遥有点不知所措,看他点了点头才伸手接了过来,有些诚惶诚恐地自己戴上了,看了一圈,才哎了声,说:“没有度数的啊。”梁疏意笑说:“孟郁送我的,我觉得挺好看,就时常拿出来戴戴。”江知遥把眼镜还给他,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是挺好看的,主要是戴在你脸上就更好看了。”听到这种直白的夸奖,梁疏意也没露出什么不自在的表情,只是笑了笑,说:“今天不上课?”江知遥说:“周五的下午一般都没有课,最近一直在忙着排练,都没空出来玩了。”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挂在门边的风铃响了,江知遥能看见门口,瞧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于是看向梁疏意,说:“梁老师,好像有客人。”梁疏意也回头望过去,那边的那个男人也恰好望过来,梁疏意的脸色顿时变了变,那边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笑得客客气气,看了看梁疏意,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江知遥,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有客人。”某种本能让江知遥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安地看向梁疏意。梁疏意正眼都没给那个男人,语气冷冰冰的,说:“知道我有客人就不要进来。”那个男人并不被他激怒,反而很自然地向江知遥伸手过来,说:“你好,我叫梁贸枫,是他弟弟。”江知遥有些迷茫,还没回应,就见梁疏意站了起来,挡在了中间,说:“没事的话就不要待在这里了,有事找别人。”梁贸枫随着他的动作往后退了半步,做出退让的模样,说:“过几天就是端午节,我到时候接你回家吃饭。”梁疏意只是说:“你可以走了吗?”梁贸枫也没有什么被下脸面的表情,反而更加耐心,说:“我每次来你都这个样子,你要是还生气,我跟你道歉可以吗?”这句话实在说得太暧昧,江知遥听得心里凉半截,但看向梁疏意,发觉他很不耐烦,甚至有些生气。梁贸枫见状还去拉他的手臂,梁疏意往后一躲,还没发作,江知遥已经绕过了桌子挡在了梁疏意面前,说:“有话说话,你拉他干什么?”“我是他弟弟,我叫他回家过节,关你什么事?”梁贸枫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了,开始口出恶言,“你有什么好摆脸色的?全家只有我还愿意来看你,你还跟我摆谱?”江知遥觉得这话实在太刺耳,忍不住推搡了他一把,说:“让你出去听不见吗?店还是他的呢,让你进来了吗?”梁疏意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不冷不热地开口:“别说这么好听,你不来更好。”梁贸枫那副斯文的面具彻底挂不住了,嘴角抽搐了几下,却转手就要摸梁疏意的咖啡杯,说:“我也算是客人吧,进了你的店请我喝杯咖啡总可以吧?”梁疏意一脸嫌恶,先把咖啡杯抢了过来,扬手把剩下的小半杯咖啡泼了他一身,说:“我的咖啡不给你这种人喝。”梁贸枫被吓得往后一躲,忙掸了几下衣裳,满面怒气,说:“你不乐意看我来,那我下次去你家找你,可以了吗?”这话已经不复刚刚的暧昧气息,甚至有些威胁的意味。但是梁疏意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大步走出去。江知遥没想到他生这么大气,一时有点吓住了,半天才听见他叹了口气,听他说:“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江知遥忙说:“我没关系的,你没事吧?”梁疏意摇摇头,拿了几张纸巾蹲下身去擦地面上的咖啡渍,江知遥也忙跟过来,先他一步擦干净了,又递了干净纸巾给他擦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那人是谁啊,好没礼貌。”两个人收拾完又坐回去,梁疏意神色淡淡的,说:“他的确是我弟弟,同父异母,不过我早就不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跑过来说这些,是不是吓到你了?”江知遥又摇头,他已经猜测出了一些情况,但是怕再多说就要越界了,就说:“既然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我端午节也不回去。这个节日不说我都忘了。”梁疏意就笑了笑,说:“家离得很远吗?怎么过节也不回去?”江知遥晃晃脑袋,笑说:“下个月还有一场音乐节,方虞说我太懒散了,不好好排练会演砸,他说我丢自己的人就算了,不能给乐队丢人。”他说着就探头过来,用手撑着下巴看向梁疏意,说:“梁老师,到时候演出你要不要来?我给你留票。”梁疏意也笑了,说:“你怎么遇到谁都说留票?难不成你是票务的内部人员?”江知遥一时没想起来自己还承诺过谁,疑惑道:“我经常这么说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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